1
我小时候，父母没少吵架。父亲自幼遗传了爷爷的基因，有事儿没事儿好喝两口，加上平时工作应酬多，难免推杯换盏，人多一热闹，凑个饭局，酒就容易喝多。醉醺醺地回到家，母亲就会生气唠叨两句。父亲脾气急，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，难免会顶撞几句。都是初入世事的年纪，两人互不相让，不依不饶地吵起来。
母亲从小教育我，长大了搞对象，千万别找会喝酒的！
但是不得不承认，父亲喝酒从来不耍酒疯，酒品不错。在我哥初学喝酒的年纪，他还三番五次的教育哥哥，酒桌上不逃酒，不劝酒，醉酒后容易失言！所以我一直认为，酒品折射人品这句话有道理。
2
自打父亲走后，母亲便时不时地回忆起他们的婚姻。父母的相识，源于家里的一个远房亲戚，母亲说，当时也没有什么正式的仪式，一辆大二八自行车，就把母亲接了过来。
没有多少礼金，也没有多少嫁妆。
结婚后，父亲被派去外地工作，母亲独自在家照顾几岁的哥哥。以至于到了临产期快要生我进了医院，父亲才赶回来。
母亲是个能够隐忍的女人，心里能装下事儿。父亲不在家的日子，她每天来回六、七趟接送俩孩子上下学，下班后还要捡劈柴生炉子做饭，有一次辅导我写作业忘了关火竟烧着了厨房。生活的艰辛把母亲的性格打磨得越发坚韧。反倒是父亲，偶尔会耍小性子。
听母亲说，我小时，有一次父亲回到家放下行李，想要抱一抱一岁大的我，我哭着闹着不认他。心里委屈的父亲，大半夜还起来抱抱我，偷偷地抹眼泪，说心里不是滋味。
3
四十岁以后，真正的夫妻，不是谁征服谁，而是谁迁就谁。慢慢地，两个人开始相安无事。
父亲单位体制改革，他离职了。我们家开起了小饭馆，父亲给的菜量大，平时买菜宁可贵点也不买次货，小店回头客不少。他们成了无数普通夫妻中普通的一对，忙忙碌碌，平淡无奇。
相比于母亲的沉稳，父亲依然急躁。
记得那年母亲生病住院，一大堆琐事都扔给了父亲，一个临近年关的大清早，父亲就端起了酒盅，和陪床的姨妈哭了起来，啼哩吐噜地说“桥妈（桥，哥哥的名字）不易”！
我很少见父亲流泪，无论是生活中遇到多大的难题，父亲总是能用他超高的智商和情商，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。正因为如此，他是整个大家族的主心骨，却也因为如此，看到父亲流泪，我竟然释然了。
那颗急躁的心里，原来也有一种深情。
也是从那时起，他们变了。偶尔还是会磕磕绊绊，但正如母亲说的，过日子么，锅碗瓢盆，柴米油盐，总有勺子碰锅沿的时候。然而这些争吵，早已不是年轻时候的唇枪舌战，口沫横飞，更像是我不在家的日子里，两个人生活的调味剂。
父亲对母亲的依赖，也越来越深。
4
参加工作了，还是不懂得照顾父母的情绪。给母亲打电话，我没有控制好情绪，不耐烦地冲着母亲吼了几句。母亲伤心地把电话交给了父亲，父亲声色俱厉地质问我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，非要对自己的母亲撒气。挂了电话，心里不是滋味，又给母亲回了一个电话，道歉。心里才踏实。结果夜里还是收到了父亲委托哥哥代发给我的短信，对我的批评与鼓励。脑海里想起，姥爷去世时，父亲打电话通知我，哭得稀里哗啦，说自己很小就没了爸，一直把姥爷当亲爸看；又想起曾经因为一件琐事，和母亲冷战了七天，也是父亲严厉地告诫我，你要去道歉。
原来，在母亲面前，父亲可以像个孩子；
却在母亲受到伤害时，像个勇士一样站出来。
原来，父亲爱着母亲的一切。
5
2015年，一向身强体壮的父亲闹着吃饭不香甜，并有嗜睡的体征，从医院检查回来，母亲偷偷地告诉我们父亲患的是癌症。那一次，母亲不由分说地抱着父亲大哭一场，什么也不能说，就是哭。父亲临终前，他们都流泪了，她心疼他200多斤的身皮瘦成了杆儿，从此少了生活的伴！他心疼她苦了一辈子，从此要独自挑起生活的担！
我总觉得，那一场哭，是深情的流露，更是父母对彼此的依赖。但是无论哪一种哭，内心里他们都是彼此恩爱。
说起恩爱，我总是在想，为什么恩要放在爱的前面。直到那时，才开始明白，在一场婚姻里，体谅、包容、大度、迁让、承担、理解、宽悯，这些彼此付出的情感和相互扶持的依赖，才能让一段感情走得更远。至于那些所谓的爱恋，也不过因此，才变得更加刻骨铭心。
这是内心对彼此的一种笃定；
也是对踏实生活的一种坚守与呵护。
6
大半辈子了，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，也不过是那次母亲生病，父亲为了哄她给买的一对老式金耳环。母亲一直不舍得戴，自打父亲走后，她戴上不再摘下来了。
稿件来源：丰南镇 杨 燕
冀公网安备 13020702000135号